ars longa, vita brevis

Faith: not wanting to know what is true.

逐星(10-12)

已轉生成《普弗洛克情歌》

 

 

十)一個人

 

           醫療隊在士兵通報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但在此之前更早到達的是賀達上校。聞風而來的臃腫身形以看來不可思議的速度出現在視野裡,齊格飛心都要懸起來,萊因哈特卻嗤的一聲偷笑,對他附耳道:「像不像頭狂奔的豬?」

           齊格飛苦笑,這可是頭來衝撞你的大野豬啊。

           野豬……上校踏進現場範圍的第一步,以毫不意外的說辭充當了開場白:「繆傑爾,傷害軍官者必須接受制裁!」         此話一出,所有哨兵爭先恐後地說明一切,把方才發生的事繪形繪色地覆述了幾遍,為萊因哈特辯解,因為在對方未表現攻擊意圖前重傷軍官至此,毫無疑問是重罪。

           有人提出萊因哈特因受辱才對上尉動手,賀達上校亦以此為由反駁:「受生命威脅時攻擊對手是正當防衛,但因憤怒而傷人,你們覺得說得通嗎?」

           將情況越是簡化,對萊因哈特就越不利,語言暴力的受害人一下子就被塑造成了施暴者,羅嚴塔爾深知這討論方向絕不可行,立馬把話鋒一轉:「前線正在受襲之際,在我軍的戰線已經潰散的時候,繆傑爾以出色的偵察能力和過人的勇氣,為我軍化解了危機--正因為他,我們一行人才能站在這裡與您對話。在同盟軍可能採取進一步動作的此刻,您要抹殺掉我軍不可多得的戰力嗎,上校?」

           話說到這份上,賀達上校也臉色一變,但仍不改立場:「戰場上不需要對戰友訴諸暴力的人。」

           戰友這詞被套到上尉身上,哨兵全體一陣惡寒,誰也不想在戰場上與滿腦齷齪思維,而實際戰力還不如一個瘦小嚮導的人為伍。然而作為軍人,他們斷不可直白地表示自己的服從性只選擇性地生效,幾人搜索枯腸思考恰當的說辭,另一個聲音適時插入:「軍人的職責不包括忍受侮辱,長官。」

           發言的是從事發起便在旁觀看,瞭解了過程的連內肯普。作為普通人,他支持萊因哈特的發言無疑讓在場所有人跌破眼鏡,但仔細一想,其發言恰如其份,正是他作為標準軍人的又一體現。這話無疑是及時雨,若賀達上校回答『軍人應該容忍侮辱』,恐怕連在場的普通士兵都要譁然,軍人已經為了服務大眾投入生命,何以還要接受侮辱?具備器量和耐性是美德,但絕非無條件付出的義務。即使萊因哈特反應暴烈,也確實並非無理取鬧。再者,眼下服役的不管是士兵還是哨兵,年齡均比上一輩受訓時要小,也未曾經歷過講究服從性的在校教育,他們在四年裡囫圄吞棗學習了形式上的紀律,體認了群體合作中擅離職守的危險,對上級命令卻還遠遠不到言聽計從的愚忠,更遑論將其置於尊嚴之上。

           風水輪流轉,現下無詞的上校咬牙切齒,米達麥亞乘機提議:「請讓繆傑爾參與下一場戰事,將功補過。」此話正符合上校的目標,無法借故解決萊因哈特,戰場上炮火轟鳴錯佈,殺死一個少年又有何難?假裝一輪深思熟慮後,上校才道:「可以。現在就回到你們的崗位上!」

           上校轉身離去,鬆一口氣的同時,幾人向仗義救急的連內肯普投以感激,後者卻板著臉說:「別以為我在支持你們。」

           連內肯普隨後同人群一起散去,米達麥亞才一拍腦袋:「忘記提地圖的事了!」

           羅嚴塔爾無所謂地聳肩:「死胖子也忘記追究我們偷渡嚮導的責任了,現在去找他,說不定會想起來,就留著吧。」

          

           和同行的哨兵道別後,雙璧決定先瞭解冷藏庫爆炸事件的後續處理,便先行離開。齊格飛自然得帶萊因哈特洗洗手,換件衣服。他自己就剩下身上穿的那一件軍服,只好問問其他人借。

           帶萊因哈特到宿舍洗潄間的途中,齊格飛盤算著能借衣物的對象,一些指指點點的聲音卻入了耳,環顧周遭,兩兩三三聚集的普通士兵馬上扭頭便走。

           「就是那個金髮小子……」

           「長得真標緻……難怪那麼多人護著……」

           「長得好就是幸運……要不是這樣一個美人,恐怕已經被處決了吧……」

           路上見了萊因哈特便私私竊語的人不少,齊格飛見識到了流言竄飛的速度,萊因哈特已然黑起了一張臉,齊格飛趕緊拍拍他的背,加快腳步。

          

           抵達宿舍,二人直往洗潄間去,由於時間特殊,四下無人,萊因哈特便放聲發洩:「因為皮相而受到羞辱,這種事我已經膩了。」

           「只因為具備了比他人優厚的條件,自身所作的努力就遭到全盤否定,我從來都不甘心,說你們只是出於對我外貌的覬覦才挺身而出,對你們也很不公平吧?對難以攀登的山峰指責它的高度,對它說『要不是大地給了你這種高度,你早就被踏平了』--難道這些人就沒發現自己有多愚蠢嗎?缺少高度的山峰只能是一寸土丘,人們又怎會提起興趣去踏上一踏?妄圖褫奪他人決定性的特質,再來意淫著談論屆時該人得如何落魄,根本無聊而且反智。」

           萊因哈特邊用力刷著手邊說,說到激動處,情不自禁在原地頓足,齊格飛聽著的同時也在思考,以假設性前題去忖度他人的確沒有任何意義,不具備過人之處的人,從一開始便不會擺出趾高氣昂的姿態,不是天生條件優厚過人的話,萊因哈特也許就不會成為現在的萊因哈特……

           等等,齊格飛忍俊不禁,抿起嘴角直笑,萊因哈特這番話,不就等於在自比天生麗質如山峰高度不可企及?

           萊因哈特發著脾氣,瞧見齊格飛笑得那麼燦爛,不明所以之下更惱,瞪大了眼睛問:「你笑甚麼呀,吉爾菲艾斯!」

           「不,是因為萊因哈特太坦率了,坦率很好。」齊格飛對萊因哈特的自我評價完全沒有異議,甚至說萊因哈特五官完美也毫不誇張,不曾故作謙遜,直接承認自己美貌的坦蕩就顯得更誠實可愛了。

           這下萊因哈特語塞,對齊格飛真摯的笑臉無從發作,半晌才道:「媽媽遺傳給我的容貌,和姐姐如出一轍,我必須引以為榮。」

           「嗯,身體髮膚受諸父母,隨意嗟怨,他們可要傷心了。」

           萊因哈特點點頭,凝視齊格飛的笑臉半響,突然伸出雙手掐著他臉頰:「吉爾菲艾斯也很帥氣,一定要謝謝爸爸媽媽。」

           齊格飛臉一紅,頓時不知所措起來,視線從萊因哈特的臉轉開,又瞄到其下方開著的大口子,急急用手攏上:「衣服!我們去借衣服!」

          

           萊因哈特鬆手,殘留的水珠沿耳鬢滑下,癢癢的感覺讓齊格飛有點不適,但又不想在萊因哈特面前拭擦他碰過的地方,緩緩流過的水珠觸感像在齊格飛心上撓了一把,搔不到的癢。萊因哈特毫不自覺,轉而去騷擾齊格飛為他拉著上衣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揉捏捏,又問:「上哪借呢?」

           齊格飛也思索著,他點頭之交不少,可是在此地能叫得出名字就只有雙璧和畢典菲爾特,後者就算了,現在雙璧不在,擅自翻動他們的行李不禮貌,看來只好去找他們問問了?

           「那個,抱歉冒昧打擾,」後方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兩人都嚇了一跳,看向門邊,正站著一名砂色頭髮的青年,齊格飛認得,是當初在萊因哈特受推搡時,其中一個幾乎有所行動的哨兵,萊因哈特也有印象。

           「在W-07號倉庫有兩套後備軍服,也有雪靴和太陽眼鏡。」青年溫文地解答了二人的困擾,隨即退後,就要離開,兩人連忙道謝,青年淡淡頷首:「隨手之勞,希望幫上你們的忙。」

           「請問,你的名字?」萊因哈特對有禮而淡泊的青年甚有好感,便開口問道。

           「我是奈特哈爾.繆拉。」平和的相處讓繆拉感受到萊因哈特的友好態度,畢竟兩次事故裡萊因哈特表現得甚為精悍,與此時恬靜的模樣產生了對比,更因為萊因哈特意外的主動關注,繆拉不由得多說了一句:「聽聞了閣下的戰功,希望有機會的話,能與閣下並肩作戰。」

           兩人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會八卦的不只是普通士兵,哨兵們也在宣傳萊因哈特的能耐。

           能力受到肯定,心情頓時大好,萊因哈特笑著回答:「會有機會的。」

           繆拉也顯然感到高興,笑對二人道別,邁著極輕的腳步離去。齊格飛不禁讚歎:「對隱藏行蹤的意識很好,也很細心,是厲害而可靠的人。」他習慣了哨兵的身體素質,因此沒考慮到不具備自我調節能力的萊因哈特,要長時間在雪地上作戰的話會患上雪盲,腳也會凍傷,為此他深深懊惱,同時也慶倖在出戰前得到繆拉的提醒。

           「萊因哈特能遇上更多可靠的人就好了,」他說,「戰場上很危險,有更多人能幫助你的話--」

           「變得更強吧,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打斷他,「變得比他們加起來都強,這樣我只需要你一個人就夠了。」

          

           隨後他們到W-07號倉庫翻查,找出了一切需要的用品。昨天齊格飛進行過部份點算物資的工作,但主要是在武器方面,他記得本來的W-07是冷兵器庫,而如今大部份物品放置的地方更變了,面前大堆放著雜亂無章的物品,亂得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總括這個倉庫的功能性,看來在冷藏庫毀壞後軍方進行了緊急大搬遷。換好衣服後,萊因哈特對內容豐富的雜物好奇地東摸西摸,居然在鐵支堆中找出了把小匕首,二人面面相覷,決定讓萊因哈特藏在身上。

           折騰了一個早上,此時已近正午,齊格飛便領著萊因哈特到飯堂去。按理說一天半以來只吃過少量麵包餅乾充饑的萊因哈特早該喊餓,在齊格飛表示已經到了飯點時卻只是平靜地說:「是嗎?」

           「萊因哈特不餓?」

           萊因哈特搖搖頭:「習慣了。」

          

           他們比其他有職務在身的人要早到飯堂,平常齊格飛得排著隊去打飯,今天倒可以省事,拿好餐具後直奔目的地。跟他熟稔的大叔見他來了便呵呵笑著打個招呼,看見他身旁的萊因哈特,眼神明顯一滯。

           然後兩人領著比平常份量更多的土豆和肉湯,覓了個位置坐下。

           齊格飛告訴萊因哈特這是大叔特別送的份量,他卻說:「吉爾菲艾斯人緣真好,大叔那麼喜歡你。」接著專心用叉子把碟上的萵苣統統掃到一旁,才揀起土豆邊慢慢吃著,邊說:「原來軍旅生活也不錯嘛,有吉爾菲艾斯,又有固定餐點,兩者共存還有額外加成。但是要比較的話,其實我覺得只要吉爾菲艾斯就夠了。」

           習慣了三餐不繼的萊因哈特,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的萊因哈特,任性地要求自己變強,這樣他只需要自己一個人就夠了。齊格飛眼眶一熱,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反射弧可能很長。

           低頭努力平伏情緒,這時眼前的餐碟上突然出現一堆萵苣,他抬頭,看見萊因哈特對他燦爛微笑。

 

 

 

 

十一)戰友(上)

 

           飯堂人流在某一個時間點上爆炸性地增加,接近打飯處的地方可謂肩摩踵接。此時有人前來通報,站在餐桌大喝:「上校有令!45分鐘後全體在校場集合!我們要出擊啦!還沒吃上午飯的趕快!」

           話音剛落,飯堂內頓時一片嗚呼哀哉。不知道是誰嘟嚷了一句「最後的晚餐」,立刻被週遭的同僚們圍起來一頓好揍。在這樣的背景音下,米達麥亞捧著兩個餐盤好整以暇地在齊格飛身旁落座。

 

           「學長動作一如以往地迅速,」齊格飛正好咽下一口萵苣,瞄了一眼長得可怕的打飯隊伍。「羅嚴塔爾學長呢?」

           「揍『最後的晚餐』發洩去了,我們剛剛被死胖子逮到,他認定我們策劃了越獄,要我們將功抵過,於是地圖被充公,換言之,這次的戰功全丟了。」米達麥亞攤手:「聽說儲存的食材被炸掉一半,我們不能再打消耗戰了,加上如今獲得敵軍位置,所以這道集合令才會發得如此之急。」

           「這不是活該嗎?大概他的行程表上還有一項『抹煞』--」萊因哈特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勺著湯,深明人多口雜的道理,他沒把話說到最後,相關者也聽得明白,說不定上校真正的戰略目的是『把麻煩的人一併解決掉』才對。

           心情恢復正常的羅嚴塔爾在萊因哈特發言後回到小組,隨即加入對話:「同意,我們得有所準備,組合可能會被拆散。」

           聞言,齊格飛馬上提醒萊因哈特:「落單的話,一定要小心畢、咳咳,橘髮,那人。」對畢典菲爾特的粗神經印象極深,他視其為必須敬而遠之的頭號人物,萊因哈特卻只回應:「說甚麼呢?我怎會離開你身邊。」

           齊格飛一噎,又道:「如果他強行拆散……」

           「除非他把我綁起來,否則我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他能奈我何?」萊因哈特咬著一根小蘿蔔條對齊格飛揮揮叉子,接著道:「再說哨兵之中沒有誰有跟嚮導合作的經驗吧,把有經驗的你們調離我身邊,這合邏輯嗎?」

           經早晨一役,三人不敢斷言這軍中還有多少邏輯可言,但萊因哈特的話提醒了他們另一件事:嚮導。

           這裡對精神控制技巧有心得的嚮導只有萊因哈特,但事實上,嚮導有十位。

           「繆傑爾先生,」羅嚴塔爾摸摸下巴,問:「您覺得辦個嚮導速成班的話,成效能有多大?」

           「現在嗎?」

           「現在、馬上。」

           萊因哈特坐直了身子,雙手抱胸道:「可以一試。」

 

           此舉證明許多人在豎著耳朵偷聽他們對話,不到三十秒,其餘九個嚮導已經被送到萊因哈特面前,無數哨兵站在外圈把嚮導們和仍坐在原位的三個哨兵包圍在中間,飯堂一角儼然成了小講堂。

           臨時教授萊因哈特只有三十分鐘授課時間,因此他直切重點:「拿出你們的精神粒子。」黃金粒子浮現,從右至左直往其餘嚮導身上刷,人家持刀行兇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嗖的一下橫掃一圈,金粒子進,出來的是好幾束雜七雜八的顏色。

           「沒時間循循善誘了,總之先看好,記著這種感覺。」他帶領著大束粒子繞場一圈,在中央引爆煙花一般以放射狀發散。過多的精神粒子近距離相碰,讓在場的人切切實實感受到星火在身前拼發的衝擊,初次接觸的體驗讓大群男人也不免一驚一乍,精神內在被直接撼動的感覺並不舒服,有敏感的哨兵整個人都跳起來,各種精神嚮導撲騰著,在外頭的普通士兵看來就像大批過動兒童聚在一起玩遊戲,內容完全不明所以。

          

           「應該有所感悟吧?」萊因哈特說,其實他對於授業解惑這些事情心裡沒底,先不說他自身也許比在場大部份人都要年輕,他的所有技巧全靠早年姐姐安妮羅潔的開導、近年在街頭打滾自學成材,自保有餘,卻缺乏系統性,如今帶著新手臨陣磨槍,只為提高他們的生存率而已。

           「這些精神粒子能讓你們獲取接觸範圍內生命體的基本資料,例如數量、情緒、精神狀態。根據現場狀況分析這些資料,就能得悉對方動向,舉例,在我方現身前,敵軍突然情緒高漲,並向我方靠攏,即代表他們發現了我方行蹤。現在你們先自己試試控制粒子。」一股腦兒把重點全搬出來,萊因哈特環顧四下亂哄哄的現場,這一空間內不只充斥了各式陸上生物的叫聲,地上還有一尾劍魚頂著尖長上頜啪嗒啪嗒的掙扎著,四周的人避之則吉地散開,其中有人大叫:「老大,你的王虎要戳到我啦!」

           「我有甚麼辦法!」畢典菲爾特不動如山,任由自己的精神嚮導劃出生人勿近的區域。

           不耐煩地抱胸,萊因哈特討厭人聲沸騰又缺乏秩序的地方,可是人太多,即使是他也無法抑止這種程度的騷動,只能隨它去。倏地大腿一重,他往下看,發現巴爾巴羅薩正在桌下把頭搭在他大腿上,屁股對著自己的主人,尾巴尖正狂掃齊格飛的下巴。體型大也是一種麻煩啊。

           萊因哈特挪後張腿,讓巴爾巴羅薩從桌底鑽出來。牠雙掌搭在椅子上,順勢往萊因哈特懷裡蹭。從自家巨犬的尾巴尖下解放,齊格飛鬆一口氣的同時,腳邊又被某種大爪子撓了兩把,隨後伯倫希爾白淨的輪廓在他膝蓋旁出現。

 

           放任眾人各自練習,萊因哈特半抱著巴爾巴羅薩毛茸茸的身子問:「同盟軍裡嚮導多嗎?」

           「這難說,」羅嚴塔爾喝了口水,「官方有這樣的一個說法:『哨兵嚮導的轉變數量與環境嚴苛程度成正比』,同盟國氣候不如帝國嚴寒,理論上兩者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這個說法經過證實了?」

           羅嚴塔爾搖頭:「為帝國服務的科學家發言,可信度只有三分。」

           「但據戰況看來倒有點像回事,」米達麥亞說,「同盟軍的可用能源比我們多,可是在我軍幾乎不動用嚮導的情況下,卻仍打成了曠日之戰,這說明要麼同盟軍也在保留嚮導,要麼就是因為他們的哨兵嚮導數量太過稀少,到了能源優勢也無法抹平的程度。」

           萊因哈特點頭以示理解,其實他目前關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在戰場上,至少不用擔心會遇上太多敵對嚮導了。」齊格飛在給伯倫希爾前掌的軟肉按摩,聞言便直白地發個話,卻見萊因哈特展露『你真懂我』的笑容,伯倫希爾也同時打了個舒服的呼嚕。

           這瞬間展現的親和力倒不只齊格飛一人目睹,好幾個懼於萊因哈特壓迫力的嚮導此刻鼓起了勇氣上前提問--是的,壓迫力。萊因哈特的強勢近乎鋒利,握過槍駁過火的軍人也許只會感歎他外在的精緻和年少氣盛,而未經世事便被逼迫著送進軍營的嚮導,對本與他們處於同一劣勢,卻在一夕間上升到頂端地位少年又羨又懼,作為同一『人種』——姑且稱作人種,他們絕對不希望與萊因哈特被放在同一層面上比較,同時又完全清楚,他們已經不在同一層面上了。

           對他們提供保護的哨兵,正在仰仗這名嚮導。

           這是怎樣的權力轉移?轉瞬間從階級底層爬升到頂端的力量,完全源於這份控制精神的能力嗎?嚮導們都有些心急,想要盡快掌握這種力量。

          

           談話間三十分鐘轉瞬即逝。

           精神嚮導陸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影無形的壓抑感,隨著邁向校場的每一個步伐,逐吋加重。新兵的緊張不安在感染著週遭人的心情,在九個嚮導均只能初步掌握精神粒子的導向這個局面下,氣氛更為沉重。

           萊因哈特沉默,齊格飛也沒有開口說點甚麼勉勵他。教導他人本來就非萊因哈特的責任,然而這些人的生死存亡,又確實與剛才對三十分鐘內的成果掛勾,作為外人,對如今已成定局的這件事再多言,例如說些『萊因哈特已經盡力了』,便等於變相同意把責任強加到他一個人頭上;或者說『其實這些責任都不在你身上』,又如同為他開脫的敷衍藉口,隨意評論的話恐怕只會加重萊因哈特的心理負擔。

           因此齊格飛只是站在他身旁,對他說了一句話。

           「無論接下來發生甚麼事,我都會與你並肩。」

           萊因哈特聞言的一刻猛地轉過來,瞬間又轉回去:「甚麼嘛,這個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即使是燦金色髮絲華麗的搖擺,也無法難倒齊格飛的動態視力。剛剛那個瞬間,萊因哈特分明笑了,以無法言喻的喜悅神情。

          

           校場上士兵被分成四人一組,指令大同小異:坐上裝甲車,按既定位置向同盟軍基地出發。唯二的例外是因『人手不足』而被指示二人一組的雙璧組合,還有萊因哈特,上校指名要他獨自一人坐上裝甲車,在最中央協調各路哨兵,最大程度地發揮嚮導功能。

           「哈?」萊因哈特毫不掩飾鄙視的眼神,「我可沒經歷過軍訓,一個人怎駕得動裝甲車?」

           上校眼皮一跳,五官都要擰起來似要發作,不給他發言的空檔,齊格飛趕緊自動請纓:「由我來協助駕駛吧。」

           在校成績優秀的新兵並未被放在眼內,於是事情有了定案,最終所有裝甲車出動,留下十餘名哨兵及士兵留守基地,九名嚮導全部留在基地待命。

           如蒙大赦的嚮導們個個鬆一口氣,畢竟臨陣磨槍成效太低,讓他們上場等同送死。

 

           被調到右翼的雙璧路過齊格飛和萊因哈特身旁時悄悄留下一句:「當心。」

           因距離太遠,接下來彼此無法互相照應,四人已經早有心理準備,但萊因哈特卻仍隱隱感到不安。他們正向自己的裝甲車走去,萊因哈特心緒不寧,終於駐足回顧,在留守基地的三十多人中捕捉到繆拉的身影。

           「吉爾菲艾斯……」他問,「我們出動後,同盟軍來襲擊基地的機會大嗎?」

           齊格飛如實作答:「不能完全排除。」事實上要是讓齊格飛自己排兵佈陣的話,絕不會讓本陣中門大開,正因為萊因哈特所問及的可能性不容忽略。

           萊因哈特瞄瞄遠處正在注視自己的上校,盤算了數秒便下決定:「避過普通士兵的耳目,把繆拉帶來我們的車上,辦得到嗎?」

           齊格飛點頭,兩人便暫時分開行動。上校的目標只有萊因哈特,因此齊格飛的動向不在他關心範圍內,倒給二人行了個方便。在萊因哈特登上裝甲車兩分鐘內,齊格飛和繆拉也悄悄上了車。

           「兩位,這是……?」對突如其來的邀請,繆拉不無驚訝,但也沒有抗拒,在登車後安然坐定。

           「沒事,只是我個人對某種可能性感到不安而已。」萊因哈特回答後便按照齊格飛的指示操作面前複雜的介面,留繆拉在後座一頭霧水。

           裝甲車順利按照路線出發,未幾上校卻透過無線電指示各路調動,雙璧所在的右翼成了開路先鋒,而萊因哈特被指示殿後。週圍的裝甲車一輛輛開出老遠,萊因哈特感嘆:「不覺得這陰謀太明顯了嗎?」

           終於輪到自己的裝甲車跟上的時候,齊格飛聽著聲音,疑惑道:「我們引擎聲變大了?」

           繆拉側耳聽著,也道:「奇怪,履帶出問題了?」

           言猶在耳,下一秒炮火轟鳴、地面震動,他們所有的疑惑被釐清。

           可能性如今成為事實。

 

 

 

十二)戰友(下)

 

           轟然巨響在未經調節的哨兵耳裡聽來,即使人在封閉車廂內,聲浪也跟直接衝擊鼓膜無異,齊格飛和繆拉一下子被炸得耳窩也發痛。他們的裝甲車沒有開出多遠,現距離基地不到十公里,炮擊間彷彿連履帶上的車廂都能感受到熱風掀來的震動。兩名哨兵因受噪音干擾而動作停滯,萊因哈特未受聲浪波及,卻因另一件事而靜止了身形。

           他的精神粒子一直有意無意地於後方梭巡,聽見爆炸的瞬間,粒子馬上趕赴基地內部。然而來回掃蕩好幾次,捎回的消息均完全一致。

           太倉促的死亡,他措手不及,回首顧盼,那些在不久以前與他交換過隻字片語的人,已經被永遠隔絕在面前蒼白狹小的車廂外。

 

           「萊因哈特……」齊格飛按壓著耳屏,本要喚回萊因哈特的注意,卻在看見其神情後噤聲。繆拉並不愚鈍,對萊因哈特的感知能力亦不抱懷疑,瞬息間聯繫到因果,也不虛耗時間在安慰任何人上,幾乎可稱作不近人情地插嘴道:「向上校報備吧。」

           這種冷漠恰恰正是戰場上的苦口良藥,萊因哈特當即回神,按下了通話器的開關。軍方使用的通訊設施為高頻無線電波,一般情況下士兵所駕駛的裝甲車單方面接受著上級的訊號,直至按下開關,士兵才能發起通話。然而,葱白的手指在開關上重重按了一遍又一遍,代表接通訊號的綠燈仍然沒有亮起,紅燈在微暗的環境裡異常刺目。

           「怎麼回事?」萊因哈特問,初次使用軍方通訊網絡的他對通話器構造一無所知,哨兵倒在第一時間就讀懂了情況:紅燈沒有熄滅,代表通話器本身正在正常運作,卻無法接通網絡訊號,意味著失靈的是裝在車身外的天線。

           「可能是天線接收不良,我到上方確認一下吧。」繆拉伸手就要打開天窗,被齊格飛阻止:「恐怕是被蓄意截齗了,難保有人仍在瞄準著我們。」

           事前不知道萊因哈特的性命正被上校覬覦著,繆拉表露了一瞬的驚訝,但不消一秒便把注意力轉移。他們的裝甲車自爆炸聲響後因三人沒有操作而停在原地,算起來已近半分鐘,敵軍全速從後趕上的話,不消一刻鐘他們便會正面落入射程範圍內。

 

           「如今回頭收復基地還有意義嗎?」抛棄追上大部隊的想法,繆拉深明被破壞通訊設施的後果,莫說幕後黑手有機會向他們放冷槍,就是讓他們成功趕回陣中,也會因為無法溝通而出亂子,如此還不如另辟一途、或回到基地借地形之利跟敵軍斡旋。他這一問,是在向萊因哈特確認戰況和其意向。

           「基地內的普通人只是被俘虜了。」萊因哈特難掩晦澀神色,作為嚮導,他自然明白在實戰中哨兵對敵對嚮導該有多忌諱,冰湖一役的同盟軍哨兵只是一時疏忽,可直接攻進帝國軍大本營的同盟軍,絕不會慈悲地放過聚在一起的九名嚮導。

           儘管如此,萊因哈特言下之意仍肯定了收復基地的價值--談到普通人,他想著的是跟齊格飛熟稔的那位大叔,齊格飛自己倒沒有想起具體的對象,只是鄭重地頷首:「同盟軍應該不會向普通人下殺手,但在基地內開火的話,難免會波及到。」

           聞言,萊因哈特退出副駕駛座,讓經驗理當更老到的繆拉負責操作。後者接手後,他坐到後排,斂神捕捉同盟軍的動向。這時候繆拉微調了遙控重機槍系統,邊問:「敵軍抄了冰壁上方還是下方的路?」因地制宜,若同盟軍已經佔據了高地,他們必不可依閘口的平路回去。

           畢竟人類大腦非電子儀器,就是在他眼前放著鉅細無遺的地圖,萊因哈特也只能憑印象判定所捕捉到的精神體的方位:「基地倚靠的冰壁在西方對吧?」

           「是的。」

           「百餘人聚集在冰壁上,二十餘人在基地內,有部份開始往我們的方向而來。」

           應對方案至此明起來:迂迴往西,游擊戰術清除部份敵軍戰力。從正面監視器可見友軍已盡數遠去,三人同時暗嘆口氣,此行有如不可能任務,然而齊格飛毅然一轉軚盤,決意迎難而上。

           「你這次可能要辛苦一點了,萊因哈特。」齊格飛說,「我們需要避開所有炮擊。」

           繆拉接口:「因為我們駕的是有『垃圾車』之稱的M113輕裝甲車,雖然配備了槍盾和反應裝甲,但防護力仍敵不過許多反戰車專用炮。」

           萊因哈特這時恨不得拿本裝甲車大全來對照射程,可是他的偵察能力也不包括辨識敵人們所駕駛的裝甲車。焦急地咬著拇指指甲,接下來只能投十二萬分精神專注留心敵軍的情緒波動,可是捕捉上百員士兵的情緒又談何容易?

           「別擔心,我們能配合好。」齊格飛並未回頭目睹萊因哈特的表情,卻出言勉勵,繆拉也同時伸手把天窗打開了一條小縫,清新的冷空氣灌入車廂,萊因哈特頓時察覺自己的焦慮方才確實傳到兩名哨兵身上去了,幸好兩人心澄志堅,不受影響之餘,反而提醒他:哨兵本來就有一套戰場生存技巧,發炮的聲音、硝煙的氣味、甚至履帶碾過積雪的動靜都是他們判別方位的慿依,嚮導的存在是如虎添翼,而非唯一倚靠。

           只要有哨兵在,求生的重擔便不會落到他一人頭上。

           萊因哈特心領神會,跟二人一起面向監視器正坐。齊格飛繞了個大圈,面前沒有指南針的他早對東南西北失去概念,還是以自身為圓心,以角度指示方位更省事,因此必須共同面向一方。

          

           衝他們而來的同盟軍本來在正後方,齊格飛往右一掉頭,追兵反而正處在他們的右前方。萊因哈特估摸著距離重新報數:「右前方約九公里,二十六人正呈直線向我軍尾巴去……等等,冰壁上有近八十人也往同一方向出發了,這樣下去我們會相遇。」

           「那我們現在往西再多繞大半圈,安全帶繫好了嗎?」後座傳來清脆的『咔』的一聲,齊格飛踏盡油門,裝甲車飛速而去,繆拉不忘調整頂上的重機槍角度,雖然哨兵理論上無法捕足九公里以外的聲響,為安全起見他仍然將炮口保持對準最近的目標。

           幾近是提心吊膽地經過了十分鐘,齊格飛說:「我們繞出了超過十公里。」

           萊因哈特也說:「沒有被發現,敵軍上百人劃一地追著大部隊去了。」

           「因為發現我們基地唱空城計,實際上全軍直往他們基地進發,所以趕忙回防吧。」繆拉似是思索了一會用詞,才正式向齊格飛和萊因哈特提問:「在開始駁火之前,希望兩位能釐清我的疑惑--敵軍的突襲,你們認為是場巧合嗎?或者說,兩位認為對你們圖謀不軌的人,為了這個目的能做到哪種地步?」

           萊因哈特與齊格飛對視一眼,後者海藍色的眼眸隱含著迷惑,萊因哈特自身也未有定論,只好如實作答:「我們可以肯定冷藏庫爆炸由上校策劃,但是次事件無從判斷。為了解決我而通敵,也太……」

           說著萊因哈特卻抓住了頭緒:「不必通敵,他事先收到敵軍出兵的消息,隱暪下來,再孤立我們於後方,事成後他打下敵軍基地的話,便能以功抵銷丟失基地的過失。」

           「有道理。」齊格飛讚許地看著萊因哈特,又不免擔憂地暗中關注被『上校炸了軍糧』和『上校放棄基地』二事雙重震撼,神色木然的繆拉。上級拿士兵的生命、戰役的勝負作資本,暗自策劃只禆益於個別人士的利益交換,對任何軍人來說皆是嚴重的打擊,萊因哈特和齊格飛也不便多言,只靜待繆拉自己平伏心情。幸好半响後繆拉已經恢復精神,道:「我明白了。」

           「作為士兵,我們本來就不為那個上校而戰。於他手下服役是場不幸的體驗,既然現在已經脫離其掌握,亦拜兩位所賜,我才逃出生天,受此恩惠,接下來我的首要任務,是保護兩位周全。」

           繆拉摯誠的自白,倒讓齊格飛略為不適,趕緊解釋:「全得多虧萊因哈特敏銳的預感,我不可掠美。」

           繆拉於是把右手置於左胸前,向萊因哈特略欠身,鄭重道:「我為您而戰。」

 

 

           羅嚴塔爾使勁抹了抹既沒蒙塵也沒刮花的監視器,引來米達麥亞難得的抱怨:「它不是上校的腦門,就算你把它抹得發亮,也換不回我們的小組核心啊。」

           「你又用不上這個監視器,管我--不對,我的重點應該是,它要是上校的腦門,我早把它踹了,關鍵是在這裡沒人看得見。」

           米達麥亞的視線轉回瞄準鏡上,把扳機一連扣了幾下,槍槍命中敵軍戰車,放眼望去,雪白的冰原上爆出朵朵火花,兵力上的不平衡使同盟軍於最初階段節節敗退,待百人回援後,被夾在中間的帝國軍略有損傷,幸好先鋒部隊已清剿掉同盟軍基地內的高殺傷力武裝部隊,帝國軍不至於腹背受敵。雙璧其後且戰且退,已處於邊緣位置,對點名要求他們返回前線的上校,羅嚴塔爾以彈藥不足為由斷然拒絕,並在上校宣告他們抗令之前假裝失去訊號,關掉通訊器,徹底開溜。

           「我挺理解他們的,」畢典菲爾特對他新認識的白髮搭檔法倫凱特說:「看樣子他們跟那個金髮嚮導很要好,卻因為被安排殿後而戰死,換成我我一定得先轟上校一炮再說。」

           正在為保障畢典菲爾特的胡亂掃射不轟中上校而努力駕著車、變著軌道的法倫凱特欲哭無淚,所以他最恨與人合作的任務。因不忍看小弟落單與陌生人搭檔,義勇逞英豪自行抓了個陌生哨兵上陣的畢典菲爾特毫無自覺,繼續八卦著雙璧的動向:「真走了?嘛,也是,戰功在身,上校想在軍事法庭上入稟容易,入罪就困難了。」

           無線電傳來上校暴跳如雷的咆哮,加上畢典菲爾特不休的嘮叨簡直魔音貫腦,法倫凱特覺得自己頭髮都白了幾根。作為前輩的魯茲和瓦列並沒有摻和的打算,二人只默默注視同軸機槍的瞄準鏡,冷不防射出幾發直擊敵軍炮門的子彈。

 

           正如畢典菲爾特所說,雙璧毫不以上校為懼,履帶底抹了油般一路趕往已淪陷的基地,沿途轟擊著零散的敵軍。平常米達麥亞以快見稱,而羅嚴塔爾行動奇詭,可是現在後者手握軚盤,竟開出了米達麥亞的速度。

           「很擔心吧?」米達麥亞見狀說。

           「如果說我能有甚麼能被稱作美好的青春回憶,那有十之八九是跟你度過的軍校生活,和昨天。」羅嚴塔爾道,「夢想啊、衝勁啊,這些虛幻的東西,似乎一下子都衝我們來了,現在卻不告而別,我如何能甘心?」

           米達麥亞聽著,心裡淌著一陣像要噴湧而出的熱流,手上連動,擋在他們路上的最後一批敵軍戰車應聲炸裂,升起的硝煙後,基地隱約可見。

           這是他所能做到,最激越的回答。

          

 

           早得知基地被同盟軍佔領,二人不敢貿然循原路開進基地,而且一路橫掃戰場,彈藥確實即將告罄,毋需商量,二人交換眼神,已同意繞過冰壁迂迴前行。

           接近冰壁所在前,肉眼已可見其上空舗滿了炮擊後的濃煙,沿路遍佈鋼鐵殘骸,雙璧邊行進邊留意著路上有否起火的車體--『垃圾車』之所以垃圾,其中一個原因是,車身的鋁裝甲一旦被反戰車武器打中便會起火。終於在偏離基地,與陡壁距離二十二公里的另一道小冰壁外,他們發現了升起熊熊大火的『垃圾車』。

           米達麥亞當場愣在原地,羅嚴塔爾卻又使勁抹起監視器來,在『摯友發病了我要安慰他』和『摯友發病了我要跟他一起發病』之間猶豫不決的米達麥亞在握著瞄準鏡思索一會後,終於發現摯友沒發病的可能性,指著監視器上反映的火光叫:「有山洞!」

           「你也認同,那就值得一搏了。」羅嚴塔爾在車上翻出兩個簡陋的防毒面具,遞給米達麥亞一個,戴好後提槍下車,往幾乎被濃煙和大火遮蓋的洞口去。因風向問題,濃煙並未飄向洞內,而是往外擴散,使原來暴露的山洞成為絕佳掩體。上前幾步,二人可見洞口陳屍著四名身穿同盟軍軍服的男性,地上還有染血的冰錐,和一隻張張合合著鉗子的青藍色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