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s longa, vita brevis

Faith: not wanting to know what is true.

致死量2.14mg

2015.02.14

 

 

 

  胰臟、腎臟、胃袋、肝臟、肺,以及隱藏至深的心臟。他的指尖被授意一路游移,猶如古巴比倫勾勒點燃夜空的星圖輪廓。

  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他的名字被胸腔的主人吟哦,心拍與語速沆瀣一氣渲染懶慢的蠱惑神色。

  若果我胸膛破碎,鮮血浸漫了喉嚨,肋骨以下卻乾涸枯朽。

  他親吻此刻仍在正常運作的喉結:在那之前我便會絕望至死。

 

 

 

  銀英/赤金

  Game of Throne paro

 

 

 

  半紅半白的臟器自開膛破肚的屍身傾洩而出,金髮瀉於大理石地板上,冰色眼瞳半睜著倒映混濁色澤,上演一場最惡劣的玩笑。

  吉爾菲艾斯扭頭偷瞄後方活蹦亂跳的本尊。

  還已經換下戲服了,有點過份啊。吉爾菲艾斯褪下礙事的腕甲追了上去。

  

  宮殿裡十二根愛奥尼柱後暗門通往柏油路與停車場,中古騎士踏著鐵錚錚的腳步攔截了穿著夾克的清爽現代人:「走了?」

  「去買熱可可。」萊因哈特輕敲騎士做工精緻的獅紋銀盔,連夜趕拍導致的眼底淡青卸妝後表露無遺,語調裡則是功成身退的輕鬆:「本季最後一幕,加油啊。」

  吉爾菲艾斯伸手摩挲靈動藍眼下柔軟的下眼瞼,注視敏感地顫動的長睫毛:「太強人所難了。」

  「真難得啊,吉爾菲艾斯為同一件事重覆抱怨了好多次。」萊因哈特毫不掩飾地笑起來:「入戲太深了?就那麼不捨得你的王?還是我?」

  吉爾菲艾斯深深歎一口氣:「我的理智在阻止我代入角色。」

  

  萊因哈特飾演的新王並非劇集裡唯一慘死的角色,在他之前就有被剖腹而亡的孕婦,被斬首示眾的將軍和頭髗破碎的王儲。劇集以殘酷不仁的命運見稱,忠誠勇敢的角色屢屢湮滅於陰謀與屠刀之下,而本季度的高潮由新王的墜落揭開,騎士的崩潰作結。身兼戀人與副手雙重身份的騎士,將親眼目睹意氣風發的新王遭同僚背刺、利劍穿透胸腔,悲憤愴惶逃出王城。

  受害人萊因哈特演藝生涯中缺乏詐死經驗,幾乎是興奮地跟導演討論了一下午死相的各種細節,最終完美達成美貌新王血腥淒厲的謝幕戲。

  臟器外露的惡質寫實鏡頭需要電腦特效加持,因此丢給吉爾菲艾斯的只有冷硬的道具屍體,被萊因哈特趕回去面對工作的他仰天抱頭,難道要戀人吐著熱可可陳屍該處才能進入狀況嗎,何等惡劣。

  他認命彎腰打量現在唯一的對手,肩上半長披風尙未及地,塑料與彩漆的刺鼻氣味瞬即撲面,熟悉的五官線條又勾去他紛擾的感官神識。在萊因哈特臉上敷了兩小時的倒模讓本就水準超班的道具組如有神助,仔細植入了眉睫、刻畫了唇紋乃至半露貝齒的臉龐足可以假亂真。然而他眷戀的飛揚神采終究是生人獨有的標識。

 

  那麼,這就是那位王的終局了。

 

  扮演者帶走瞳孔中一切閃爍星光與生命的焰火,頹然倒地的是手腳穿釘的神子、頃刻覆滅的龐貝、掐滅在半空的一株殘敗煙火。

  受劇本文字禁錮的騎士無力回天,他是目睹神子血液流乾的聖徒、被漫天火山灰拒絕在外的凡人、來不及擁抱花火的寂寞夜空。

  戛然而止的征途,不知所措的迷失遊人。

 

  他俯身觸摸失血蒼白美麗依然的臉龐,與未及濺上血漿的凋零腹腔。

  結腸、十二指腸、肝葉、脾臟、肺葉,未及打造的心臟。他收回未在臟器上留下痕跡的指尖。

  遺失α Leo的星圖無法連接供王馳騁的銀河,缺少心臟的獅子座頹然蜷伏,深愛『小皇帝』的騎士抬頭,再也找不到他的啟明星。

  所以吉爾菲艾斯疲憊而苦惱,面對現實愛人的屍體及以往劇情的舖墊,他可以想像切身的悲痛與迷茫,卻無法理解果斷衡量利弊,決定逃亡的冷靜。

  可可香氣中斷了他的沉思。

  「我的話一樣會暫時逃亡喔。」萊因哈特雙手捧著咖啡店紙杯在他身旁蹲坐下來,「我還得光復我們的帝國,讓我們的夢想和一路走來的努力不至付諸流水。」輕輕吹涼霧氣蒸騰的熱飲,「只是我大概不甘心就這樣分離……會偷偷取一撮你的頭髮帶在身邊吧。給,以後檔期錯開可就沒那麼容易享受我喝過的可可了喔。」

  

  

  吉爾菲艾斯暗自慶幸,他們的世界除了命運女神,還有一種有權更改劇本的生物,名為『導演』。

  

  

  攝錄機呈弧線橫越鮮血浸漫的大殿,震怒的騎士劍尖旋過近身的叛徒頸脖,最後的血花開在殞歿的王胸前。

  相守的心在城內死去,相依的心臟成對逃出了城牆。

  

  手握愛人心臟的騎士在季度輪迴中承繼王的遺志,征討至天涯。掌心錯開的感情線已經被滲血劍柄磨礪到模糊,他幾乎忘卻手中曾經掌握過的溫潤笑語與心跳,也再沒抬頭仰望過東方閃耀的獅子座。

 

  「朕在死後三季復活。」

  直到萊因哈特在Twitter上如是說。